第53章 骗子

　　纪淑云屏息凝神，静等着回答。
　　
　　她关注着赵小天面部每一块肌肉的动向。
　　
　　若是撒谎，一眼便知。
　　
　　谁知他却噗嗤一声，直接捂着肚子大笑。
　　
　　“你什么造型？被人打了吗？眼睛一圈乌黑的，哈哈哈！”
　　
　　他是真的在笑。
　　
　　纪淑云无语凝噎。
　　
　　赵小天直至笑的眼泪都冒出来才堪堪收住，也许是意识到自己刚才太过失态，咳嗽几声，又是一脸正色。
　　
　　变脸速度之快，堪比人格分裂。
　　
　　他道：“我给你开些安神的方子，早些睡觉起色会好很多，眼霜我是没听说过，之前有人送了一瓶雅霜，你拿去用吧。”
　　
　　雅霜，那不是国民老牌子的雪花膏吗？
　　
　　可是个时兴玩意儿。
　　
　　虽说试探失败，赵小天应该不是书外的人，但他一出手，纪淑云便猜测他非富即贵。
　　
　　端看李婆子迷茫的眼神就知道，乡下人哪儿听说过这些东西。
　　
　　还是旁人送的，送男人雪花膏？
　　
　　纪淑云思绪万千，嘴上也没落下：“那我可就不客气了，等陆北辰回来让他也给你抓两只野鸡。”
　　
　　赵小天没有接话，许是晾了病人太久，继续给小虎子把脉。
　　
　　之前给小虎子看癫痫的就是赤脚医生。
　　
　　纪淑云索性坐下，饶有兴趣地看着。
　　
　　她学的是临床，但也受过中医的传承。
　　
　　中医讲究的是活血化瘀，治疗癫痫也有一定效果，千人千方，纪淑云想看看赵小天如何开方。
　　
　　他的表情极为丰富，根本不像是个医生，倒像是个说相声的。
　　
　　切个脉的功夫，赵小天一会儿拧眉叹息，一会儿又豁然开朗，连带着李婆子的心都一上一下。
　　
　　她紧张道：“赤脚医生啊，我孙子这个病到底怎么样啊，不严重吧。”
　　
　　“难。”
　　
　　赵小天拍了拍小虎子的脸，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果将他打发出门，只剩下家长在内。
　　
　　他叹了口气道：“虎子在村里很难治好，你们不知道，这病呢也讲究天时地利，咱们村啊四面环山，把活路都给堵死啦。”
　　
　　“老天爷，怎么会这样，怎么会这样！”
　　
　　“娘！”赵大柱连忙扶住跌坐在地的李婆子，她埋怨自家儿子：
　　
　　“叫了你不要找那个病秧子，你非是不听，现下好了，祸害你还不够，还祸害了我孙子啊！”
　　
　　“娘，淑芬又没做错什么，虎子是她生的，她也心疼啊！”
　　
　　纪淑云看着赵大柱满面愁容，面无表情地再看赵小天。
　　
　　老神在在，半点儿没压力。
　　
　　她还以为是个高人。
　　
　　纪淑云最是不齿用医术行骗，赵小天此举无疑踩进她的雷区。
　　
　　给他来两拳教他做人？
　　
　　赵大柱是个好人，她犹豫再三，开口道：
　　
　　“赵大哥……”
　　
　　“赵大哥。”
　　
　　二人同时开口，赵小天的语速更快，话锋一转：
　　
　　“也不是没有法子，只要把虎子带出去就行了，你和她娘不是在城里有营生吗？虽说艰难了一点，但也是为了孩子好啊。”
　　
　　一听有希望，赵大柱眼前一亮，但看着李婆子，又是愁上心头。
　　
　　“那我娘怎么办？她年纪大了，一个人不成的。”
　　
　　“娃，别管我。”李婆子立刻站起身，手脚敏捷的不像是老人，开始在房内收拾起来，“为了我孙子，你必须把虎子带走，娘在村里这么多年了，没什么问题。”
　　
　　好一出温情大戏。
　　
　　纪淑云不便再多嘴，李婆子一家已经商量好，赵小天也起身离开，她亦步亦趋地跟着。
　　
　　这人走时还不忘带走李婆子说炖给他喝的鸡汤。
　　
　　连锅带汤，烫的他龇牙咧嘴。
　　
　　他也不去住处，找了个还算平缓的坡就地一坐，从怀里又摸出个勺来。
　　
　　机器猫啊？！
　　
　　纪淑云目瞪口呆，赵小天却扭头招呼她：
　　
　　“坐啊，真是老母鸡炖的，太香了，等会儿你带走一半。”
　　
　　“我不吃别人口水。”
　　
　　纪淑云皱了皱鼻子，蹲在赵小天身侧。
　　
　　他不拘小节，之前可以帮他挖地黄弄得满身泥，也可以坦然说自己是小人。
　　
　　合该是世外高人的做派。
　　
　　可偏偏给小虎子看病却完全是糊弄人，还连吃带拿。
　　
　　矛盾综合体。
　　
　　纪淑云看不透，但还是不满地开口：“你为什么要骗赵大柱。”
　　
　　“你还有洁癖了，也对。”赵小天居然点头表示理解，却伸出手指摇摆，“我没有骗赵大柱，而是给了他一个理由。”
　　
　　“理由？”
　　
　　“羊儿风不致命，只要发病的时候有人照看就行，等到虎子岁数大了自己会好，但李婆子执意要把孙子留在村里，让父母和孩子分开，这才是最大的病。”
　　
　　他眯缝着眼睛，美滋滋地喝了一大勺鸡汤，给纪淑云讲了李婆子家的前程往事。
　　
　　穷苦人家的故事像是有模板一半，大多数人都一样。
　　
　　赵大柱五岁丧父，全靠李婆子一个人撑着，连讨媳妇也只能讨个病秧子，她信那病会传染，就一直不让儿媳妇看孩子。
　　
　　如今赵大柱的媳妇病了，在城里熬着，就想见见孩子。
　　
　　“她是心病，只有心药能医。”
　　
　　“至于李婆子，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，过了两年，赵大柱一家要是日子过好了，肯定会把她接出去的。”
　　
　　赵小天大口嚼着鸡腿，油星子都喷了老远，沾了一嘴的油。
　　
　　得，还是个心理医生。
　　
　　纪淑云默不作声地挪开一些位置，避免被口水喷到。
　　
　　赵小天侧目：“听你的意思，你能看出虎子的病。”
　　
　　暴露了。
　　
　　纪淑云心下一惊，想要找个说辞，却不想他直接端着锅站直身子。
　　
　　“正好，白家村的人也来请我，你跟着我一起去看看好了，要是我露馅了你帮我兜着点。”
　　
　　他冲着纪淑云眨眼睛，又像是个调皮捣蛋的大男孩。
　　
　　赵小天一定有人格分裂。
　　
　　纪淑云眼睛疼，怎么会有人在高深莫测和活泼二笔中间反复横跳。
　　
　　还一点违和感没有。
　　
　　她根本没发表意见，因为这不重要。
　　
　　赵小天已经打头走出了老远，还回头喊她：“纪淑云，快跟上！”
　　
　　白家村的病人。
　　
　　纪淑云约莫知道是谁，还真的没法拒绝。